如果你問我,這世上有沒有什麼事情算得上公平?
那我只能回答,除了每個人都會死,大概很難有絕對公平的事
一個人從落土的那天起,就得面對種種不平之事,直到老死 :
為何我會生在貧窮人家,而非富貴豪門,上天對我公平嗎?
為何我連營養午餐都吃不起,別人卻可以唸雙語學校,上才藝班呢?
為何我必須半工半讀,養活自己,別人卻可以開名車把妹,用錢換文憑呢?
為何我好不容易找到工作,從基層幹起,別人卻可以繼承家業,平步青雲呢?
為何我競競業業努力工作,升遷的人卻是狗腿的他呢?
為何我散盡家產,掏心肝的跟人合夥創業,公司賺錢的時候卻要把我趕出去呢?
為何我那麼愛她,為她付出一切,換來的卻是背叛,無情地離開呢?
為何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拔養大,臨老的時候卻對我不睬不理呢?
無論是該怪罪於祂或他(她),這些不公平的事這輩子都會或多或少遇到,只是時間早晚問題而已。
先不談其他的,如果只考慮辦公室範圍內,以下可以跟大家分享幾個小故事。
【工作安排不公】
Bill是國立大學電機研究所畢業,來此之前在同業已有三年研發經驗,因此面談的時候我給他資深工程師的offer。他的專長是驅動軟體開發,尤其是顯像元件方面,各種參數微調實務經驗相當豐富,工廠端的量產程式我讓他負責。
在第一個專案結束後,新產品需要雙向的視訊溝通,除了驅動軟體外,還得開發視訊應用程式,這部分我請Henry負責。
然而Bill對此安排有意見,他認為由下層驅動軟體包辦上層應用軟體開發比較直觀,出了問題可以由他一個人包辦,他認為不需要跟Henry合作,因此要求重新定義專案角色
考量到這是個全新的工程挑戰,作為主管,我評估研發上可能的風險,包括 :
1。 Bill實作遇到瓶頸,產品研發失敗
2。 Bill進度不理想導致專案延遲,產品上市時程誤期
3。 更麻煩的是萬一Bill作到一半離職了,那將無人可以接手,變成一場災難
有鑑於此,這項任務必須由兩位同仁一起負責,一來可以互相支援,二來降低人員流動風險。將我的顧慮跟Bill說明後,他表現得很情緒化,認為我不信任他, 之後便強調他能力很強,打包票他一定可以如期完成,而期間也不會離職。
然而這樣的承諾是不具有擔保效果的,因為箇中風險並非Bill一人能夠承擔,因我無法同意,只好繼續與他溝通,最後他受不了才說出真心話
Bill是個自我期許很高的工程師,他希望自己的工作表現能夠讓主管肯定,也希望獲得同儕的掌聲。好不容易有這個難得的機會證明他的價值,所以不希望有人跟他分享這個credit。
呵呵,原來如此,這事好辦。於是我把Henry找來一起談,當他聽到Bill想一人獨攬,立刻加以駁斥,原因是這項研發經驗很有價值 (換工作時很有用啦),都已經說好兩人分工,憑什麼讓Bill一人作。這下換Bill臉一陣青一陣綠了,好吃的水果大家都想咬一口,自己憑什麼整顆拿去啃呢?
呵呵,這時我就給他們一個建議方案,讓Bill帶著Henry作,設計規劃由Bill 主導,討論則是三人一起開會研究,實作的部分再由他們兩人分工,最後程式驗證(Code Review)由我一人來作。
話一說完,兩人頻頻點頭稱好,這下Bill賺到面子,Henry賺到裡子,我則是擺平兩個小子了。
這樣公平嗎? 應該是吧,至少其他人也沒意見啦。
【股票分紅不公】
200X年Y月,除權前公司發下薪資條,內容是股票分紅的數目。當天下午Jack一臉委屈的來找我,抱怨他領的比其他部門某位同仁少,我嚇了一跳,一方面當時還是課級主管的我實際上並無法決定弟兄的紅利,只能將考績呈報給老大,這部分佔比70%,其餘的部分則由老大自行定奪。另一方面,那位同仁平日的表現的確是有一些負面的評價,跟他合作過的工程師都深以為苦,除了開會比較強勢,出了問題也喜歡推卸責任,不願主動釐清問題根源。按理說這樣的表現應該是平均或平均以下的考績比較合理。
於是先安撫Jack,並從他那裡打聽消息來源,結果竟然是那位同仁自己大嘴巴說出來的。此風實不可長,只好找老大談。
老大將考績表拿出來,該同仁的主管給他的考績是部門最高的,評語的內容大致上是說他對於分派的任務,配合度很高,負責的工作項目都能如期完成,也願意扮演先鋒者的角色,去研究一些新的解決方案,替團隊導入新的技術平台,績效卓著,貢獻良多。
呵呵呵,原來把問題都推給別人,剩下來的時間就可以去研究新技術,搞一些比較時髦的題目,這樣就算是比其他人表現更好了,難怪Jack會那麼不爽。
原本別人的管理我不應該有意見的,但那位老兄自己洩漏風聲造成我管理上的問題,我就只好表達我的意見(當然是負面的啦),老大聽了非常震怒,先不管其績效是否屬實,單單把紅利洩漏出去,就已是大忌了。
然而紅利的分派都已經作業完畢,此時如果要作調整,勢必得知會財務部作股東名冊的調整,相關作業肯定會引發檯面上諸多猜測,這其實對於內部的穩定是不利的。
老大最後給我的交代是年度的升遷Jack將會是保障名額,而該位同仁紅利依舊,但直接從升遷名單上剔除。
於是將處理的結果轉達給Jack知道(只說他會升,不能說對方不會升啦),他雖然還是很不爽對方分紅比他多,但他臉上那一抹神秘的微笑讓我知道他心裡已經釋懷了,畢竟昇了一級,明年拿的就比差額多了很多倍了。
嗯,事後回想,這樣真的公平嗎?
原本我給Jack的績效就是A+了,加上去年沒有調整職級,今年應該是很穩的,但老大親口承諾,畢竟是讓他吃了一顆定心丸,也讓他感受到高層對他的關愛,這應該是感情上的報酬勝過實質的報酬多一些,賺個爽罷了,只要Jack覺得公平,問題就解決了啦
【升遷不公】
200X+1年,老大實現承諾,Jack果然升了一級,變成主任工程師了,此時問題又來了。一位資深的同仁 (五年級生,工作十一年了),看到剛滿三十的Jack跟他一樣都掛著主任頭銜,心理不太是滋味。但他的個性又很內向,有話悶在心理,不太願意跟人分享。我觀察了幾個禮拜,發現他開會時變得很消極,午餐也都一個人吃,感覺是有點不太對勁,因此約他吃飯聊一聊。
開頭的時候他還否認自己變得消沉,但當我問他關於本次升遷有何看法時,突然一古腦兒很多抱怨都宣洩了出來,我聽了一個鐘頭,只歸納出一點結論 :
他認為以他的年齡,公司應該要體恤他,讓他掛個副課長,畢竟他的同學在其他公司也都至少是課長以上了,他認為這樣的要求不算過分。
嗯,看來他比我想像的還要來的在意許多。
然而問題卻是蠻棘手的,因為他的專長在於資料通訊(Data
communication),而公司的產品主要是無線通訊方面的,很多相關的工程技術他其實不熟悉,甚至連標準規格書都沒看過。而他只所以會進這家公司,原因只是他的前主管帶他一起過來的,在那位仁兄轉去專案管理處之後,我就很幸運地變成他的主管了。
嗯,將心比心,我也替他感到遺憾,只是感性的話說完了,我也必須跟他說實話。其實以他的績效表現而言,老大早已頗有微詞,也曾經考慮過要幫他轉調到專案管理處,只是他的個性太內向,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。而其他的弟兄對於他掛主任的頭銜也不以為然,畢竟工程師之間切磋,技術能力強的才能服人。以他的績效表現,跟同儕的認同度而言,公司應該沒有虧待他,希望他能釋懷。而我能作的,就只有幫他規劃一條學習捷徑,在他肯配合的前提下,或許兩年內可以追上其他年輕人。
唉,一直到今天我都還記得他那時臉上傷心的表情。一個比自己大四歲的老大哥也是兩個小孩的爸爸,在公司無法發揮所長,得不到長官(我老大啦)的青睞,也無法獲得同儕的認同,這樣的工作真的是讓他很想離開崗位,只是年紀大了,又有家庭要養,再怎麼委屈也只能吞落肚內,離開這,難道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嗎?
所幸,他能突破自己的格局,在那次談話以後,他終於放下年資的包袱,願意從頭開始學起,跟其他剛畢業的工程師一樣,從最基本的儀器摸起,規格書的部分我則是請Jack指導他,一方面我信任Jack(我的愛將)的技術能力,一方面也希望藉由這個教學過程,讓兩人建立同儕情誼,消除因陌生帶來的隔閡感,畢竟兩個都掛一樣的頭銜,如果彼此心有嫌隙,那將會讓底下的工程師必須選邊站,實非公司之福。
兩年半之後,我升上經理,老大哥也升上課長了,那時的他已經是有經驗的工程人員,實務上也可以帶專案了。我無法想像他是怎麼熬過來的,但他請我吃飯的時候我可以肯定他是充滿喜悅的,他終於可以在工作上發揮所長,獲得眾人的肯定,同時也拿到應有的實質報酬了。
在結束用餐前,我開玩笑的問他,當年是否真的覺得公司虧待他,曾經想要離職?
呵呵,他還是一樣很內向,只是回我一個憨笑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我想,我或許作了一件好事吧。
之後帶的人越來越多,各種不平之聲都有聽過,包括
為何我的起薪/簽約金比別人少?
為何不是派我到國外訓練?
為何熱門的案子不派我作?
為何我每天加班到深夜,別人卻可以九點就走?
為何他比我菜,卻升的比我快?
為何新來的助理(我面試的)不是坐我旁邊?
大部分問題都能透過溝通懇談解決,怕只怕有話悶在心理不願意說。最誇張也是最遺憾的一次,竟然是因為公司重組,換位置時有人不爽抽到印表機旁的位置,憤而提出辭呈。
這樣誇張的理由我當然無法接受,也提出要幫他換位子,只是要協調其他單位,須花上一點時間。然而他的態度非常強硬,甚至指名他想坐某位工程師的位子,因為哪裡靠近落地窗,視野良好,能讓他保持愉快的上班心情。只是抽籤是大家都同意的民主程序,現在要跟人家換位子,就變成要協商了。沒有意外的,對方斷然拒絕(是我我也會say no),於是他就真的離職了
當時一方面覺得莫名其妙,一方面也很惋惜,畢竟那小子能力是很好的。後來想想,或許換位子只是個藉口,其實他可能找好工作想走了,因此也就釋懷了。
辦公室裡不公不義的事可能多到不勝枚舉,但其中必定有很多是可以透過溝通獲得解決的。如果你真的對某些事很反感,甚至影響到你的上班心情,那麼應該學學我外商時期共事的老外,有什麼事都直接說出來,不要怕對方的觀感,也不要怕你主管對你會有成見,只要你能就事論事,主張自己應有的權利,大多數的主管都願意跟你一起解決問題的,畢竟這是他的責任,也是那個位子應該發揮的價值功能。
以我自己的經驗,有什麼事看不過去,我會跟老大約吃中飯談,或者事情很單純,幾句話可以講清楚,我會找他抽根煙,直接將我的訴求條列出來,當然語氣是很重要的,如果你用質詢的方式,那麼EQ再怎麼高的人,也是會犯情緒的。
如果你事先把問題整理好,經過反覆推敲,邏輯上嚴密沒有漏洞,通常老闆都會乖乖就範,畢竟大家都是知識份子,不會亂耍無賴的。如果你運氣好,遇到不斷求上進的老闆,他還會感謝你願意跟他談,提醒他這些沒注意到的事呢,這或許就是所謂向上管理吧,whatever,有效就好。
至於溝通結果是否能百分之百盡如人願,這就case by
case了。畢竟公司是謀利益的場所,而不是講公義的殿堂。無論制度也好,規則也罷,都是由掌握資源的人訂立的。即便立意良善,不同的部門/個人,都有自己的利益著眼點,一件事對A有利,對B可能不利,反之亦然。因此對於權力擁有者而言,凡事都以大局(賺錢)考量,至於公不公平,反而是其次了,如果能認知到這點,但求盡力溝通,無論結果如何,盡量讓自己釋懷,這或許會讓日子好過一點。
而關於離職的理由,你可以因為下一個工作待遇更好,舞台更寬廣,公司或產業更有前瞻性而想轉換跑道,但絕對不要因為上述總總不公平的事看不過去憤而辭職,因為這些問題在下一個公司可能都存在,甚至更糟糕。
當然啦,你也可以自己創業,自己設定遊戲規則,不用看老闆,同事的臉色。但如果心態沒有調適過來,那麼抱怨還是會繼續,只是變成 :
為何我對員工那麼好,他們竟然為了多幾千塊就背叛我呢?
為何我對客戶那麼信任,他們卻要跳我的票呢?
為何好不容易熬到賺錢了,股東卻開始鉤心鬥角了呢?
最後用一段好友送給我的話與大大共勉之
一個生活的強者,在種種人生逆境的考驗下,志當強毅,意當慷慨,以微笑去迎接,去面對種種的人生挑戰
作者:Hellocharl (轉載於流金歲月【辦公室23事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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